

湖南省艺术研究院官方网站
第七届湖南艺术节中,浏阳市花鼓戏剧团的参赛剧目《浏阳李白》引起了广泛关注。因为该剧取材于“100位为新中国成立做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中的浏阳籍革命烈士李白的事迹,而同题材的戏剧影视作品已有近十部之多,尤其是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已成经典,同名舞剧又风头正盛,一个基层戏曲院团选择如许充满难度的挑战,是聋人不怕雷的莽撞,还是剑走偏锋的智慧,自立项以来该剧就掉起了观众胃口。
一、循道而为,破蛹变蝶
看过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的观众都知道,片中李侠的原型人物李白,是我党在隐蔽战线上的杰出代表。隐蔽战线工作环境特殊,危险系数极高,但又不是明目张胆的大开撕杀,而是惊涛骇浪之下的腥风血雨,要编创好这样一台戏是非常不易的。从题材上把握,李白烈士的革命事迹属于典型的谍战题材,而用花鼓戏的表演形式呈现谍战题材是很难做到的,前人尚没有提供成功范式,完全靠摸索,《浏阳李白》是花鼓戏做谍战剧的第一次试水,甚至也是湖南当代戏曲的第一次谍战剧试水。正如彭自兴导演所说,这是他几十年执导生涯中第一次导演谍战大剧。可以想见,其难度非常大。
花鼓戏《浏阳李白》中的李白,与舞剧、话剧中的李白有着完全不一样的精彩呈现。此剧的成功,作为“一剧之本”的剧本起到关键性作用。剧情集中,线条清晰,跌宕起伏之中牢牢抓住人心,李白与丽娜几个回合的较量,无不体现李白的机智勇敢,几场戏都让人惊心动魄,紧人心弦,凸显了谍战剧的特点。《浏阳李白》在编剧独有的视觉角度铺排下,克服了湖南花鼓戏惯常的大悲大喜思维局限,自成风景,非常有特色和亮点。
二、细节安排,俘获人心
《浏阳李白》的开场就十分有门道,编剧描述的是上海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十里洋场,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从视听觉上把观众带入大上海一片繁华而和谐的景象中。随着幽灵般的特务出没,隐隐暗藏杀机,透露着诡异而耐人寻味。突然几声警哨,日本军抓人过场,顷刻间和谐的画面戛然而止,就在这不知不觉中便把观众带到了那个白色恐怖年代,引人入境并随之展开谍战故事,轻松达到俘获人心的目的。
剧中,李白和裘慧英通过敲竹床、敲桌发出的声响相互交流问题,表达自我看法,这个小小的动作非常有嚼头,既在意料之外,又于情理之中。这是编剧的有意安排,为李白狱中利用与裘慧英相见机会相互用手指传递信息做好了铺垫,使观众一看就懂。另外,裘慧英与表舅之间通过蒲扇传递情报,特务用探测器捕获电波等细节,都为该剧奠定了谍战基调,让全剧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有道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敌我双方细节的铺排上,让隐蔽暗战变得谍影重重,也让《浏阳李白》变得眼前有景、台上有形、耳中有声、心里有情。李白的英雄形象就在暗战中这些细节的铺排上一笔笔勾勒出来,且鲜活、灵动、感人。编剧摒弃了花鼓戏的传统世俗,为李白量身定制“谍路”,别开生路,另辟蹊径成通途,让红色电波永不逝!
三、人性血性,交相辉映
诸多讴歌英雄的戏剧完全钙化,说时必须铿锵有力,做时必须掷地有声,唱时必须气吞山河,小要改变国家命运,大要改变全世界壮志雄心。而《浏阳李白》中的李白形象,编剧十分巧妙的采用了平行的视角,用平凡人的视角来刻画出英雄,如李白对假妻子裘慧英的爱慕挑逗,发出“可惜我这先生是假的”的感叹,裘慧英吻他脸后,他兴奋又羞涩地跑上阁楼,表现了李白对爱情的渴望和收获爱情后的喜悦。英雄也是人,有七情六欲反而显得合情合理。
李白与继母在黄包车上,时不时讲几句浏阳话,“娘老子,快到哒,坐稳”,等等,非常接地气,也特别亲切。回洋楼后编剧又有意识地加入了许多浏阳元素,让人物更加可亲可爱起来。在李母生气拍桌时,李白应声两次跪地,风趣中自然流露出浏阳的传统家风和李白良好的教养,非常朴实感人!英雄铁汉,在父母面前永远是个孩子。编剧大胆立足人性,以平凡之心写平凡之事,须知铁骨也柔情,一切回归自然!让人物叠加厚度,让精神叠加高度,让情感叠加温度!
花鼓戏《浏阳李白》中,从头至尾都没有讲大话,没有喊口号,都是站在平凡人的思想上抒发情感,如李母的唱词“迎来了解放,阳光也洒在自家屋场”,她就是怀揣这样一种信念送儿子李白参军入伍的,英雄的母亲未必都有忘我的境界,比之“专门利人,毫不利己”的豪言壮语,李母这种世界解放自身也受益的想法反倒更真实可信。还有,狱中李白在生命的尽头所唱,“李白我确也有求生欲望,下有妻儿上有那白发老娘……”“不过是黎明未等到,先走一步命显薄,命显薄,懒计较,换来了天晓,就不枉这人世走一遭”。一抑一扬,好似收臂冲拳,更有力度,也更加自然,更加可信。浏阳为民族解放事业付出生命的烈士有三万之众,几乎家家户户都与烈士沾亲带故,烈士是血浓于水的亲人,高大全地去描摹,是拒亲人于千里,站在一个平等的角度来回看,虽朴实无华,但恰恰流露的是平凡人的真实情感,很能打动观众。这是编剧的过人之处,用平行的视角来塑造英雄的伟岸形象,成为《浏阳李白》的独有风貌!
四、人物设置,特色鲜明
花鼓戏《浏阳李白》人物很少,只有李白、裘慧英、丽娜、白母四人构成剧骨。近二十年里,在新编现代戏中只有四个主演的戏是非常少见的。编剧尹雨老师坦言,人物极简化是他的追求。编剧一刻意,真还成了一大艺术特色。尹雨老师的湘剧《烧车御使》是五个人物,祁剧《火种》是四个人物。纵观中国戏曲的名剧画廊中,《西厢记》《拜月记》《桃花扇》等等,难见有七八上十个有名有姓的人物。可见《浏阳李白》只设置四个人物,是符合戏曲惯例的,也是符合戏曲艺术要求的。
人物少,很难把人物关系写复杂,但好作品不以人物关系的简繁来作为评判标准。我认为好戏必须好看,只要是有情可传,有艺可赏,有味可品,有人可鉴就是好作品,主演的多少还真不是硬核要求。况且编剧个人学识、思想、生活经历各有所异,创作的方法固然是不尽相同。
《浏阳李白》一生三旦,花鼓戏剧种中的净行阙如,而最丰富的旦行设了三个:正旦裘慧英,老旦李白继母,介乎上旦和摇旦之间俗称为二旦子的丽娜。这不能世俗地认为是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故事。从社会学的角度看,裘是李白的妻子,更是志同道合的战友,继母这个人物实质上是李白的家世,家风及他参加革命初衷的表示,二人虽无血缘,继母在此也代表成千上万的浏阳革命烈士母亲。而李白与丽娜,则是对手戏的双方。这一生三旦构成的六场戏,既个性鲜明,又色彩丰富,具有较强的可看性。
当然,前辈艺人讲过“无丑不成戏”。这部戏虽然没有设置固定的丑角人物,但那两个丽娜的跟班,就较好地担起了丑角的一些使命——调侃、搞笑,如此点到为止就已经足够,没有必要生硬捏造一个固定角色。
五、人物形象,生动鲜活
任何一部戏的成功,都离不开人物形象的塑造。一部戏的主要人物立不起,这部戏也就坍塌了。花鼓戏《浏阳李白》的成功,贵在人物形象的塑造生动鲜活。
《浏阳李白》共六场戏,都是紧紧围绕李白而设置。第一场,李白的沉着老练,处变不惊,使他很快由被动变主动,反让丽娜这个见利就上、毫无底线的汪伪特务产生了“危难时刻放一马,留作日后吃两家”的想法。第二场中,李白在被动的情况下,从容应对,利用丽娜“骑着墙头惠两边跨脚”的心理,决定“奈何桥上搏一搏”,反将贪馋狡诈的女特务玩弄于股掌之中。第三场,李白迎来了上海帮助带孙子的继母,虽然表面上李母成了舞台的主宰,但展现的是李白家世、家教、家风,观众当然看懂了李白的成长离不开革命母亲的教养。第四场是李白与丽娜巧妙周旋的重场戏。李白为了抢在敌人分区停电侦查电台的几分钟里,要将敌人的长江江防图发给党中央,面对死缠烂打的丽娜,施用调虎离山之计,抢时间发出电报,结果从容就擒。最后两场戏是李白在监牢中,机警识破敌人秘密,面对敌人利用夫妻之情动摇信仰、丽娜又一次要他牵线另找门庭等阴谋诡计,以及严酷的肉体摧残,李白不为所动,严词怒斥、坚贞不屈。李白的形象有血有肉,其实可感。特别是严刑拷打昏迷后,梦回故里,回顾起母亲当年送他参加红军,要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把队伍上交的事办好,让红军放心的叮嘱,更使人们感受到一个坚强革命者视死如归的由来有自。李白对手戏的丽娜,精通发报技术、阴险狡猾,见利就上,毫无廉耻,在与李白交锋的每个场合都有形象显现,这个人物也不是概念化的。
李母去上海的情节虽是为了增加浏阳元素而虚构的。但李白幼年丧母,确有一个继母将他哺育至15岁参军。戏中的李母去上海不但带去了浏阳的地方特产,更将严格的家教带了去。当他看到李白与女特务看似亲密的交往,看到李白的生活条件优越,误以为李白卖身求荣,在为日本人做事时,就搬出家法,跪责李白。这就让人看到了一个出身寒苦,认定只有革命才是正道的革命老妈妈的可爱形象。
裘慧英被组织上派来做掩护,在长期工作中建立感情,两人成为夫妻,又在李白帮助下日渐成长为合格的地下情报工作者,直到最后在狱中接受李白的嘱托,表示要继续坚持斗争。这个形象虽着墨不多,但也让人看清了她的人生历程。
四个人物一台戏不容易,四个人都写到这个份上则更不容易。
结语
任何一个艺术作品都不可能尽善尽美,《浏阳李白》也难免有瑕疵的存在,毕竟瑕不掩瑜。一个县市级文艺院团,就一个有“珠玉在前”的题材,能创排出这样有情可传,有艺可赏,有味可品,有人可鉴的大型剧目,惊艳四座,确实难能可贵。
文/潘烜
浏阳市花鼓戏剧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