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是千年梦想，溪是源远流长，成家在爱河荡漾，立业有前方后方……”油溪山歌如山泉般清澈透亮，军人的意志如岩石般坚韧刚强，小村的故事如史诗般慷慨豪壮，夫妻的情歌如油溪般百结柔肠。《油溪情歌》演的是家事村事厂事，舞台上流淌的是大情大义大爱。油溪的自然美、原始美，情歌的艺术美、人性美，史诗的崇高美、悲壮美交汇交融，给了观众多元的审美愉悦。

《油溪情歌》的编剧之一曹宪成先生，前有花鼓戏《桃花烟雨》在全国“殿试”中独占鳌头，《桃花烟雨》以其大气磅礴的史诗风格、鲜活生动的人物塑造、优美浓郁的地域风情而受到上头下头交口称誉，博得圈内圈外良好口碑。同样写扶贫，同样写湖湘，不过是前者为湘西后者为湘中，曹宪成为自己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然而当我看完《油溪情歌》，我为曹君释然，窃以为虽不敢妄论“晚稻超早稻”，至少前者后者也是一对各具风姿、各有千秋、同中有异、相映生辉的姊妹篇。

脱贫攻坚是一部写在中华大地上波澜壮阔的新时代的英雄史诗，而这部伟大恢宏的史诗卷帙浩繁、汗牛充栋，因为它记录的是九百六十五万平方公里上的时代巨变，它由无数扶贫攻坚战场和英雄的篇章组成，而《油溪情歌》就是其组成部分之一。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彭有桓和温爱莲及其儿子这个三口之家是国家的一个细胞，彭有桓所在的南宁节节高植物精油工厂和湘中油溪村，是国家的最基层单位。《油溪情歌》以前后12年的时间跨度和南宁到湘中的空间跨度，以彭有桓在副厂长岗位上春风得意的高光时刻毅然决然辞职回那个被他的厂长和战友魏思危称之为“破家乡”的油溪村，去当那个“正股级”的党支部书记兼村主任。

为什么非要丢掉金饭碗去捧泥饭碗，是因为故乡的父老乡亲还在路不通电不通的深山老林得不到温饱，是因为油溪村几百上千的孩子们还在危房里上课，有的甚至根本就没上学。是因为湘军故里当代退伍军人应有的使命担当。史诗风格一般表现为庄严崇高且慷慨悲壮，而叙述风格朴实自然，《油溪情歌》正是用这种叙述和书写风格，将观众引入中国当代农村特定的时空，用“驼背上山岭啦，弯腰钻树丛”一类粗犷浑厚的劳动号子拉开向贫困落后、向原始封闭宣战，更是农民向短视狭隘苟活无为的灵魂宣战的旷日持久的攻坚战战幕。

就微观层面来说，史诗推进的过程，就是英雄受难、正义受阻、主人公蒙冤的过程，更是英雄百折不挠、历史艰辛、蒙难受屈、成功逆袭的过程。说老实话，作为观众，我从一开始就不担心油溪村最终是否脱贫，因为答案是肯定的。此剧不像那些悬念剧令人大气不敢出地关注主人公的命运，即使是彭有桓被戴上手铐也不足为虑，曹宪成和曹雨决不会让他将手铐戴到剧终。令本人关注的是编导和演员怎么叙述史诗的过程，尤其是这个过程中的独特的“这一个”，而不是“这一类”“这一种”。客观公正地说，《油溪情歌》对史诗的叙述是匠心独运、别有洞天的。也许这个以真人真事为依据的剧本，本身就有先天的优势。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真实的故事却不会落入俗套，只有从概念出发生编硬凑的作品才会走公式化的套路。《油溪情歌》中没有我们在舞台和荧屏上屡见不鲜的贫困村中的懒汉醉鬼，也没有我们听得自己都会背的陈词滥调。有的是电话请示后边送书面报告边伐木建校的“平行剪接”般的只争朝夕；有的是科学测算入股分红来化解修公路和种植经济作物等脱贫措施实施中的矛盾纠纷；有的是夫妻之间“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手机传情；有的是彭有桓背三娭毑、温爱莲抱二滴它同在相距千里的风雨中各自奔跑跋涉；有的是毛旷疆因摆平阻工事自掏腰包买死鱼被堂客赶出家门，连外裤都来不及穿的尴尬窘迫；有的是远在南宁的厂长兼战友因原料短缺竞争激烈，千里迢迢来湘中求助问计，彭有桓用漫山遍野的柠檬牡丹薰衣草为工厂解危难，为村民的经济作物找买主的一举两得……沉默的大山、奔涌的溪涧、坚韧的岩石、朴实的泥土、绽放的鲜花、舒展的公路都是这部史诗浑厚深沉的底色，而以彭有桓这个“两个脚板麻哒岔，十个指头像钉耙，千里单骑一匹马，抛妻别子赌芳华”的扶贫勇士、攻坚骁将，以及他率领的被他唤醒被他感动随他拔穷根跟他奔小康的父老乡亲，才是这部令人荡气回肠的史诗中真实而高尚的英雄。是他和他们在党的扶贫攻坚大政策和精准扶贫大战略的引领、感召和鼓舞下，以扎硬寨、打硬仗，“屡败屡战”、愈挫愈奋的湘军气概、湖湘精神，自觉地脱思想之贫、智慧之贫，攻致富之坚、科学之坚、改革开放之坚，这种从湘中水土和从军经历中带来的军人气质和忧乐情怀，是这部浑厚大气绚烂多姿的乡村史诗最耀眼的亮色。

说《油溪情歌》既是中国扶贫攻坚大史诗中的组成部分，又是一部反映湘中油溪村和南宁节节高植物精油工厂告别贫困走上小康之路的自身史诗，这种感觉还来自贯穿于全剧的那些带有鲜明时代特色的舞美、导具、音乐设计，例如那一些融合在花鼓戏音乐中的《相识风雨中》《知心爱人》等流行情歌，与那首蓬勃有力的《打靶归来》旋律交替出现，为作品的史诗风格作了巧妙得体的烘托，让观众体验了在扶贫攻坚的壮阔波澜中击水，在乡村振兴的九曲十弯中畅游的视听之娱和审美之悦。

《油溪情歌》以情取胜，刘勰《文心雕龙·神思》称“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小小油溪，悠悠情歌，唱出了人间大爱，喊出了时代强音。彭有桓辞职离厂抛弃别子看似无情却有情，情在穷山恶水里，情在树绿花红中。他心怀无疆大爱，心忧百姓，也深爱妻儿，柔肠百结。妻子温爱莲，与《桃花烟雨》中的龙伲珍，虽然都是国家一级演员黄涓涓饰演，却性格迥异，“爱”法不同。温爱莲对丈夫的爱，除了中年夫妻之间的缱绻缠绵，梦绕魂牵，还有对丈夫精彩世界的洞悉和认同。“去吧去吧去吧。”三个“去吧”，离情万缕，幽怨一丝。“反正留你不住，追你不回，拗你不过，历史上就冇赢过你！”小夫妻之间娇嗔卖俏，写得惟妙惟肖，演得活灵活现。第二场精彩通话中，温爱莲对丈夫要钱为村干部治伤一事引而不发、妙趣横生：“不想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全是虚伪的！”“出事我晓得，要钱也算准哒！”“鸭子死了嘴巴硬，五万块钱已经打到了县人民医院的财务账上”。这哪是什么夫妻之间的小情小爱，分别是灵魂伴侣之间的心灵同频、脉搏共振，分明是超越家事超越血缘的大爱豪情！

《油溪情歌》的导演艺术堪称完美，一级导演韩剑英再亮大招，全剧既保留了湖南花鼓戏传统风貌，又充分彰显了时代精神，大胆运用陌生化、现代化、时尚化手法，一开幕就令人耳目一新的“见手足而不见人”的会议现场呈现，又如异地同框微聊，尤为精彩的是第五场，一条金色丝巾牵引着拔胡子挖耳朵剪指甲，写意传神，美不胜收。这些设计突破了传统模式，丰富了花鼓戏的表现力，为戏曲现代戏程式化提供了成功范例和突破方向。

《油溪情歌》的音乐设计既有史诗的恢宏，又具情歌的柔美，大攻坚的铿锵步伐踩着《当兵的人》的昂扬旋律，激起观众对英雄史诗的仰视崇敬。静夜情歌的似水柔情，循着淙淙油溪的千回百转，唤起观众对山村未来的无限憧憬。欧阳觉文将自己对三湘四水的海洋深情倾注在宏大史诗里，婉约情歌中。

《油溪情歌》的舞美设计大气精美、前卫时尚、虚实相生、如梦似幻，繁华而不烦琐，简约而不简单。几何板块的推拉腾挪，可代楼堂殿宇，山重水复。幻灯投下飞檐翘角，可代山野村落烟火人间。年轻新锐的舞台美术设计者张滴洋用诗意神韵装点了英雄史诗。

娄底是湘军创始人和统帅者曾国藩的故乡，也是湘军兵源的主要基地。娄底市地域文化艺术研究中心堪称戏剧湘军一支文化劲旅，他们无论花落花开，扎根这方水土，服务乡里乡亲，虽然“村官”是个“堂客们”，却巾帼不让须眉，依然发扬霸得蛮耐得烦扎硬寨打硬仗的湘军精神，唱响了一部感人肺腑促人奋进的油溪情歌、乡村史诗。

文/段华

岳阳市职业技术学院